安生心里也不由就是一动,这样大的一个疑点,自己当初如何就没有看出来呢?
这柔姨娘一直以来破绽百出,若是单纯是为了争宠也就罢了,若是果真别有用心,究竟是在图谋什么?
自己不能继续姑息纵容,袖手旁观了。必须找父亲好生谈谈。
“我父亲呢?可在府上?”
端午摇头:“后来,老爷也没顾得上说什么,说是户部里正值守,耽搁不得,就着急忙慌地走了,说此事回来再说,定然分出个黑白。”
“这几日父亲的确是比较忙——今日又应该他值守么?”
端午点点头:“是的。”
安生突然一阵心惊肉跳,猛然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值守?坏了!”
端午诧异地问:“怎么了?”
安生二话不说,搬过椅子,踩着就攀上了一旁的院墙,向着东方眺望。
“小姐,你小心点!”
端午不明所以,在下面叮嘱道。
安生顺着院墙“吱溜”就滑了下来:“那起火的位置不正是仓廪吗?”
端午也猛然醒悟过来:“就是,东城郊也没有什么民房,如何能起这样大的火势?瞬间燎原。”
安生顿时就觉得心焦如焚,一溜烟地就跑了出去。
刚出后宅的门,就差点与别人撞了一个满怀。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夏员外跟前的长随永喜。他满脸烟熏火燎之后的漆黑,身上一片黑一片湿,分外狼藉。
安生见到他这个模样,顿时就慌了:“永喜,是不是父亲出了什么事情?”
永喜点头,张张嘴,却只发出“啊”的一声。
明显是被熏坏了嗓子。
"别着急,慢慢说。“
永喜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嘶哑着嗓子道:“仓廪着火,正是老爷负责值守,所以,他被拿进大理寺问罪了。”
“什么?”
薛氏应当也是听闻走水,有些不放心,出来打听情况,听到永喜这样说,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怎么就这样倒霉啊!”
“父亲他没事吧?”安生当先关切地问。
永喜摇摇头:“火势虽急,但是老爷无碍。”
“那仓廪里损失可大?”
永喜点头:“火势几乎是瞬间蔓延,立即熊熊燃烧起来,令人措手不及。虽然及时敲响了警钟,也立即采取了救火措施,但是无奈风大,杯水车薪。等到喻世子带着官兵们赶过来,好不容易扑灭,将近二十厫的粮米被焚毁殆尽。”
“啊?”安生心里顿时也是叫苦不迭,二十厫?这可不是小数目,怕是相当于京仓存粮的四分之一还要多些,若是主要责任在于父亲防范不当,那么,肯定在劫难逃!
“那仓廪里究竟什么原因起火,可调查明白?”薛氏也清楚其中利弊,迫不及待地追问。
永喜摇摇头:“原因尙不明确,还在调查。不过,不过......”
“不过什么?”薛氏追问。
“不过失火的时候,老爷并不在值守室,刚从府上返回,还没有赶到,所以,这玩忽职守的罪名是铁板钉钉的了。”
“什么?”安生的心顿时就是一沉,这绝对就是罪加一等!
“这可如何是好?”薛氏懊悔不迭,破口大骂:“都是那个扫把星,若不是她,老爷怎么可能招惹这种秽气官司?”
安生此时哪里还有心情追究是谁的责任,唯一的念头,就是如何营救自己的父亲?
“母亲,如今大难临头,我们哪里还有时间去计较这些,还是赶紧想想怎么办好?”她不耐烦地道。
薛氏已经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还用得着你教训我么?我还能不心疼你父亲吗?可是我们全都是妇道人家,我们能怎么办?没有了老爷,就剩下我们这些孤儿寡母的可如何是好?”
安生轻叹一口气:“我先去大伯那里问一下究竟是什么情况?母亲你快些收拾两件父亲换洗的衣服,然后在衣服角里面偷偷缝几张银票,交给父亲在牢中上下打点使用,也免得遭到不明不白的苦楚。”
薛氏一迭声地应着,只觉得腿脚发软,浑身都没有一点气力,又慌乱得六神无主,也没有个主意,吩咐身后婆子:“快,快些将我搀扶起来。”
婆子将她费力地从地上搀扶起来,薛氏紧走两步,又扭头吩咐永喜:“你快些去将舅爷请过来,告诉他,府里出了大事了。”
不多一会儿,薛氏命人将一应东西包成一个包袱,交给安生,安生不敢耽搁,立即出府,坐上王伯马车,去了大房府上。
大房里知道二房一定会来人打听消息,但是没有想到,来的会是安生。
夏家大爷刚从大理寺回来,他做主隐瞒了老夫人,不敢将消息告诉她,免得她再担惊受怕,赶紧命人将安生带到前厅。
安生一进门便给夏家大爷跪下了。
沈氏慌忙上前将安生搀扶起来:“丫头,快点起来。”
安生执意先给夏家大爷磕了一个头:“安生先替母亲和府上姐妹们感谢大伯援手。”
夏家大爷唉声叹气道:“你父亲那是我亲生兄弟,我还能眼睁睁地看着不管不成?打断骨头连着筋,咱是一家人,就不要说那些见外的话了。”
安生从地上起身,焦灼地问道:“大伯,我父亲他如今怎样了?”
夏家大爷劝慰道:“你先不用着急,你父亲如今被关押在大理寺大牢里,暂时还没有性命之忧。”
“那好生生的,仓廪里如何会着火呢?有没有查明原因,父亲的干系大不大?能不能保住性命?”
夏家大爷默然半晌,最终叹了一口气:“生姐啊,你们母女几人可要做好心里准备。”
安生饶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听夏家大爷一说,仍旧是忍不住“噔噔”后退数步,犹如晴天霹雳。
她颤抖着身子,勉强压抑住自己的情绪,颤着声音问:“如此一说,形势对我父亲很不好?”
夏家大爷点点头:“我也就不隐瞒你了,这次失火,损失严重,造成将近二十个仓厫的公粮被焚毁殆尽,还造成许多士兵烧伤。若非是喻世子正在东城巡逻,调度及时,怕是后果更不堪设想。可想而知,造成了多大的民怨。
如今,皇上龙颜大怒,下旨彻查相关官员责任,你父亲作为当日当值官员,又是擅离职守,首当其冲,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因为我们两个人的特殊关系,我也已经被暂时停职一段时间,作为回避,不得插手其中的所有事情,否则也有同党嫌疑。
我也着急,一直在暗中寻同僚故友帮忙,打听里面的消息。但是皇上唯恐这次火灾造成民怨沸腾,再被有心人利用,闹出恐慌,所以,全部封锁了消息,就连当日参与救火的人,现在还仍旧驻扎在东仓附近,以保护现场为名,不得擅离。
所以,这次起火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其中又有什么隐情,全都一无所知。可想而知,安生,你父亲这一次,莫说大伯,就算是大罗神仙,怕是也救不了了。”
夏家大爷一席话,无异于就像是一盆冷水,从安生头顶直直地泼下来,将她浇了一个透心凉。来的路上尚存的一丝希望,如今全部化为泡沫,“啪”地炸开了,炸得她的心尖都是疼的。
“难道,就没有一点的生机了吗?大伯,你帮着想想办法,但凡有一点点的希望,只要能保住父亲的性命,安生哪怕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安生顿时泪流满面,哀声央求。
夏家大爷缓缓摇头:“即便是走水案有什么转机,有人纵火也好,天火也罢,你父亲玩忽职守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实,毫无希望!”
安生整个人都呆愣住了。
以前,并不觉得父亲有多么重要。
今天,即将失去,她才发现,父亲就是整个夏家的天,若是父亲没了,夏家也就塌了。
尤其是,这些日子,父亲终于对自己好了一点,她也开始重新尝到了失而复得的父爱的滋味,上天竟然就这样残酷,要收回去。
沈氏拍拍安生的手:“你父亲没白疼你,看得出来,你才是有情有义的。可惜,人强不过天,天意如此,安生,听伯母的话,回去好生为自己打算吧。否则,就凭薛氏的为人,还不知道,你要落得怎样的命运。”
安生纷乱地摇头,泪落如雨:“不,大伯母,就算是没有希望,安生也要努力,那样才能对得起父亲,对得起我自己的良心。”
夏家大爷深叹一口气:“没用的,我在朝堂之上这么多年,风风雨雨经过多少,办过多少这种案子?上面总是要给皇上一个交代,最后肯定要有不少官员被查办丢了脑袋。你父亲,这次是逃不掉了,伯父也帮不了你。”
安生轻轻地吸吸鼻子,低垂下头:“无论如何,还请伯父帮忙周全,即便父亲不能脱罪,安生也希望他能少受一点苦楚。”
夏家大爷冲着她挥挥手:“回去吧,你一个姑娘家能做什么?”
安生将手里的包袱递给夏家大爷:“这里面是给父亲准备的几件换洗衣物,里面夹带了几张银票,作为父亲在狱中打点所用,免得他多受罪。”
然后,她从自己怀里摸出几张银票:“这是安生所有积蓄,只是杯水车薪,给伯父上下打点花费。”
沈氏接过安生手里的包袱,推回安生的手:“这银票你自己留着花费,你父亲的事情,你大伯自然心里有数。”
安生略一思忖,一时英雄气短,将银票收了回来,复又跪下给夏家大爷磕了一个头,方才在大爷的唉声叹气中,失魂落魄地出了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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