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归雁阁中只亮着一盏摇曳的烛火,拾秋在外头候着,正觉今夜月色朗润,忽而便听到房内传来一声短促的惊叫。
她来不及多想,匆忙推门进屋,去找那个在拔步床上本该安睡了的身影。
“公主怎么了?”
宁云蓁拥着薄被坐起来,目光在她脸上缓缓游移,末了才明白眼下身在何处。
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略带疲倦道:“无事,做了个噩梦罢了,许是白日里想了太多不该想的。”
拾秋目中划过一丝了然。
驸马离开京城两个月了,能让公主白日牵挂又至夜间梦魇的,泰半也是同驸马有关系。
“奴婢去给您熬碗安神的汤药吧,这夏夜暑气燥热,睡不好也是有的。”
院子里的梧桐树被风吹的飒飒作响,拾秋柔声说着,目光落在宁云蓁因为梦魇而更显苍白的脸上。
不知怎么,这一幕似乎有些熟悉,倒像是曾经发生过一般。
她兀自在心中摇了摇头,除了驸马,还有谁能让公主这样魂不守舍呢?
宁云蓁摆了摆手,“不必如此麻烦,我许是白日走动少了身子惫懒了就有些睡不好,我自己看会儿书吧,待困了便能安睡了。”
拾秋犹豫了一下,弯身道:“那奴婢给您多点一盏灯。”
说着她便将书案上宁云蓁常看的那几本书抱了过来,而后又将床头的花枝灯缓缓点燃。
宁云蓁抬眼看了一眼,清浅道:“好了,你出去吧。”
拾秋躬身应是。
待她重新将门掩上后,宁云蓁果真拣了一本书翻看起来,只是怎样都难将注意力放到上头去,看着看着,思绪又渐渐飘远了。
她又做了那样的梦,梦见他受了伤,流了许多血,整个人看着憔悴不已。
她看着偌大的房间,忽而感到一丝委屈。
这场景于她多么熟悉,前世他出征时她在朝云宫夜夜梦魇,当时滋味已是蚀骨焚心,如今她明明已经嫁给他了,也改变了一些事情,却觉得这滋味更加难捱。
是因为得到的太多了,所以一想到他就觉得委屈吗?
宁云蓁不知道,只知道在这样一个阒然无声的夜里,她忽然无比地想念他。
快一些回来吧,她在心里想。
......
马车四角缀着的铃铛响了两声,一路到了宫门口。
东华门前候着的人看到是宁云蓁,自然躬身让行,宁云蓁便带着拾秋缓缓朝里走去。
一路行至承乾殿,宁云蓁让拾秋在外头候着,自己提起裙摆跨了进去。
宁渊余光看到是她,颇有些意外地抬头,“你今日怎么进宫来了?”
宁云蓁面色浅淡,微微福身道:“儿臣听闻父皇近来身体不适,想起曾偶然得过两支极珍贵的人参,便带了过来给父皇滋补身体,已交给门口的小公公了。”
宁渊一怔,而后徐徐道:“你有心了。”
他还以为自从李眉在坤宁宫出了意外后,他这个女儿就不会进宫来了,没想到心里还是有他这个父皇的,让他心中稍感熨帖。
只是...他看着宁云蓁眼下的青黑,忽而道:“你可是没睡好?什么缘故?”
宁云蓁望了眼他,小声道:“自从驸马去了边关后,儿臣心里忧心,难免就有些睡不好。”
宁渊一愣,浑浊的眼中闪过些复杂之色,又半开玩笑地问道:“你与驸马,当真如此情深?”
他话里话外好像有别的意思,宁云蓁分辨出来了,也并不反驳。
“儿臣在卫府虽只待了一年多,却早已将那里视作儿臣的家,公爹婆母为人亲厚和善,驸马待儿臣更是体贴备至,儿臣的确对他挂念得紧。”
是的,她很在乎,所以父皇要是想动卫家,希望还能三思而后行。
宁渊抬手在案上叩了叩,声息沉了些许,就在宁云蓁以为他不会答话的时候,他忽而笑道:“蓁蓁放心,直到今日边关所有传来的都是捷报,卫家骁勇,且安然无恙,如此你可放心?”
宁云蓁做出小女儿情态,眼中微亮地问他:“父皇说的果真?”
宁渊点了点头,好笑道:“朕就知道你今日过来并非送人参那么简单,罢了,你与驸马感情好,朕心里头也觉得高兴。”
宁云蓁扬起一抹笑,莹白的手在袖中暗暗攥紧,面上莞尔道:“儿臣也是真的希望父皇身体康健,朝政再操劳,还望父皇多多关注自己的龙体才是。”
“朕省得。”
两人又这样简单地叙了几句话,宁云蓁便跨出了承乾殿。
一出来,她原本还带着笑意的脸便陡然沉了下去。
拾秋不远不近地在她身后跟着,主仆俩沿着宫道又走了一会儿,拾秋才贴上来小声道:“公主脸色这样不好,可是发生了什么?”
宁云蓁低声同她道:“父皇的病,我瞧着不简单。”
拾秋吃了一惊,见宁云蓁又目不斜视地朝前走去,便知在这等地方也不好多问什么,便住了口沉默地跟在她的身后。
“走,我们去东宫瞧瞧。”
宁云蓁一路走到了东宫,先去清溪殿陪着沈淮秀坐了坐,而后便在宫婢的带领下去了宁玠的书房。
她拎起裙摆走进去,宁玠知道她轻易不来书房这等地方寻他,恐怕是有什么要事,便唤陈钦在书房外守着。
片刻过后,宁玠皱眉看了她一眼,而后道:“你是说,在前世里父皇根本没有得过什么病?”
宁云蓁点头。
她前世的事,当时对李眉和宁玠说过,后来的事因为有些事发生了变化牵一发而动全身,她也鲜少再与他们说什么前世了,只这一桩十分不同。
“皇兄不知,我今日去看父皇,观他身子的确明显大不如前,可前世这时候父皇身体正是康健,并无什么异常,今日他却十分从容,不像是旁人所致。”
两世里不管她改变了什么,一个人的身体却不会有这么大的变化才对。
宁玠仿佛感知到了什么,长呼一口气道:“你是说,父皇可能在下一盘大棋?”
宁云蓁垂眸不语,亦是默认。
她只怕父皇心中比谁都清楚他这病是怎么来的,是真的抑或是假的。
“我这几日偶有梦魇,既是盼着卫迟早些回来,又怕他回来会置于一个更大的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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