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眉眼间尽是嘲讽,慢悠悠道:“说是康王昨儿见到姚妃死在自己眼前的惨状,被吓到了。”
“吓到了?”萧重弈神情未动,眉梢微微一挑,有些怀疑地反问道。
生母死于自己跟前,当然会受刺激,悲痛万分,但皇后说吓到,萧重弈倒有些疑惑了。
皇后稍稍压低了些声音:“早上御医过来请平安脉的时候说的。”
“御医?”萧重弈愈发好奇,康王到底被吓成了什么模样,居然还惊动了御医,“他哭晕过去了?”
“御医说,倘若哭出来了那就没事了。姚妃死了之后,康王愣是一句话都没说,眼睛瞪得老大,眼珠子一动不动的,跟傻了一样,昨天被人抬回去的,说是一夜没合眼,水米未进。”
“他自幼长在宫中,得姚妃庇护甚多,一时接受不了这个现实吧,兴许过几日就缓过来了。”
皇后当然不关心康王的死活,轻描淡写的说:“睿安昨夜跟他一样在姚妃身边,一样的瞧着姚妃死透了,也是伤心难过,可没像他这么不中用。”
姚妃虽然明面上从未得罪过皇后,可姚妃在宫中步步为营,工于心计,皇后深知她的人品,对她没有半分同情。
萧重弈对这一家子的事已经没有了兴趣,话锋一转,朝皇后抱拳:“儿臣有件事想求母后。”
“什么事?”
皇后话一出口,见萧重弈面含期待地看着自己,她不禁皱眉:“你要求什么?”
“母后是中宫之主,母仪天下,一定会应允的,对吗?”
皇后听着他这没头没脑的话,愣了好一会儿,对上萧重弈笃定的目光,忽而想到了什么。
“你要娶沈蔚兰?”
萧重弈没有说话,上前跪到皇后跟前,慎而重之道:“儿臣仅此一个心愿,还请母后成全。”
殿内的气氛陡然微妙了起来。
于情于理,皇后都认为沈蔚兰难当太子妃大任。
她出身书香门第,勉强沾得上名门的边,可她父母早亡,是个孤女,从前在东宫里也只是个良媛而已。
就算萧重弈喜欢她,给她个侧妃已是皇恩浩荡,做太子妃实在差点意思。
然而眼前的萧重弈不发一言,眼神中虽带着请求之意,却藏着笃定和坚毅。
皇后盯了她片刻,心中微微一叹。
萧重弈早已不是从前依附在她膝下需要她庇护的稚子了。
他长大成人,羽翼丰满。
他以亲王之身,可以不动声色地在皇宫之中平息叛乱,生擒皇子,诛杀后妃。
他决定了的事,无人可以更改。
良久的沉默之后,皇后再度抬眼。
“弈儿,倘若我不答应你,你是不是也一定要娶她为妻?”
“是。”萧重弈眉目凝沉,答得果断,“儿臣早已决定此生只要蔚兰一人。”
“胡闹!”皇后听到他这句回答,只觉得心口气血翻涌。
萧重弈微微一顿,神情有柔和了些许:“儿臣想要也不止是她。儿臣也想要母后认可她,让她跟儿臣一起孝顺母后。”
“萧重弈!”皇后斥道,又吸了口气,将声音压低,半是恼怒半是无奈道,“你不要你话说得好听,本宫就会被你糊弄过去。你如今虽是个亲王,可梁王、静王已经自寻死路,康王也废了,这天下早晚是……你一口一个心意,把儿女私情凌驾于朝堂皇权之上,简直是不可理喻。”
内殿之中,母子俩四目相对。
听到皇后的训斥,萧重弈的神情依然平静。
“母后息怒,儿臣并未将儿女私情凌驾于朝廷皇权之上,儿臣也明白自己在做什么,萧家的江山社稷不是儿戏。眼下朝堂稳固,劲敌尽除,儿臣以为,并不需要强大的外戚来帮衬儿臣。”
“本宫当然知道你的能耐,但你的妻子,将来会是一国之母,她能担得起这职责吗?”
能。
前世沈蔚兰做太子妃时,父皇和母后都很喜欢她,东宫也被她掌管得井井有条。
萧重弈不能将这些话宣之于口,继续道:“母后不想让儿臣娶蔚兰,是因为不喜欢她吗?”
“当然不是。”
单只从样貌和品性来说,皇后其实很喜欢沈蔚兰。
她只是觉得,一个没落世家的孤女,怎么可能担得起一国之母?
“你尽可去找皇帝,看看他会不会答应你。”皇后愤愤道。
萧重弈抬起头,迎着皇后的怒意看过去。
“不管父皇母后作何感想,儿臣都一定要娶蔚兰为妻,儿臣今日之所以来坤宁宫,是因为母后跟儿臣是一家人。倘若母后执意如此……”
“你要怎样?要为了一个女人跟本宫断绝母子情分吗?”皇后怒道。
“儿臣不敢,但儿臣希望母后明白,沈蔚兰,是儿臣在这世上唯一的念想。”
唯一的念想?
与其说是在顶嘴,这句话更像是剖白。
“你就……就那么喜欢她?”皇后听着萧重弈这句宣告,一时不知该要说些什么来回应。
“是。”萧重弈依旧挺直腰身跪着,神情坚定道,“为了得到她,儿臣可以毁掉一切,也可以舍弃一切。”
“你连皇位都要舍弃?”
“皇位自然好,但儿臣并不是非要不可。”
当然,其他人想要皇位,也得看有没有那个本事。
“儿臣之所以跪在这里,是因为儿臣无法舍弃母后。儿臣愿意以性命护蔚兰一生,也同样愿意以性命护母后周全。”
“你——”皇后猛然拍在凤座的扶手上。
她看得出,萧重弈今日所言全是发自肺腑,她知道他对沈蔚兰的痴迷是真,她也知道他对自己的孝心是真。
但看着他说话不假思索的样子,皇后总觉得心口堵着一口闷气,压不下去也发不出来。
她左右环顾,端起手边已经冷掉的茶,猛喝了一口。
“你如今翅膀硬了,本宫的话你听不进去了,你的事,往后本宫再也不管了。”
萧重弈听着皇后已经软和的语气,一直紧绷的神情终于松了几分。
他仍是双膝跪地,朝皇后郑重拱手。
“母后是儿臣的家人,儿臣要娶妻,母后不能不管。”
“你还想怎么样?”皇后仍然堵得慌,语气里还带着些恼怒。
萧重弈道:“有个忙,天底下只有母后一人能办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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