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前曾去洛阳外祖母家小住,见过他一次,那时候他大约是五岁吧,胖得跟个南瓜似的。”顾五说,“人倒是聪慧,就是胖的实在……他看上去,有三个下巴。”
“你这属实有点夸张了。”周晚吟吞了吞口水。
南瓜……
这得是多胖啊!
正纠结间,哀乐又传了过来,周晚吟着急的看了顾五一眼,两人都没敢说话。
再不来,就要晚了……
只要过了出殡的吉时,洛阳王没赶上,宗室里能扶灵柩的就只有端王。
天下臣民都看到端王扶皇后灵柩入地宫,皇帝自己又迟迟生不出儿子。
百姓自然会知道这位章怀太子留下的幼子身份尊贵,是储君的不二人选,再想动摇他的地位,便要多生许多波折了。
“来了!”一个女官突然叫了一声,众人抬眼望过去,只见几个红甲的护卫快马前来,大喊着王驾到了,命内廷迎接。
周晚吟举目望去,只见队伍已经停在了百步开外,正缓缓升起黑色王旗。
威武的军士鸣锣开道,护送的殷溪也下马,走在了四驾的马车边上。
虽是快马加鞭,到了京城才摆的车驾,但这洛阳王不愧是神都之主,这副王驾,实在气度不凡。
太极殿的哀乐和王驾鸣锣开道的声音交相辉映。
众人缓缓跪下迎接。
哀乐奏了一遍又一遍,马车总算到了。
“诸位不必多礼,孤王要速速赶去太极殿。”马车里传来稚嫩的声音。
周晚吟听着声音,觉得清脆干净,不像个傻的,心里稍稍安定了下来。
南瓜就南瓜吧,只要脑子正常就好。
她伸手过去就要打开帘子,请洛阳王下马车。
“慢!”卢寒烟突然冲出来,凄惨的叫了一声,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下扑通一声跪在了正中央。
她这动静太大,周晚吟吓了一跳,要掀帘子的手顿住:
“太妃娘娘,你这是做什么!”
像什么样子!
长嫂如母,哪有弟弟回家,长嫂下跪迎接的道理!
卢寒烟并不搭理周晚吟,而是目光直直的望着车驾,似乎要将马车盯出一个洞来。
“妾身想求殿下一个承诺。”她朝着马车远远磕了一个头。
“你疯了不成,殿下才十一岁,你管他要什么承诺!”顾五离她近,气得七窍生烟。
“妾身母子留京十多年,如今洛阳王驾进京,宫中还有我母子一口饭吗?”卢寒烟红着眼睛哭了出来。
她望着那高举的王旗,心中愤恨的无以复加。
当年,她的丈夫去世,先皇也是这样狠狠抛弃了他们母子,命人迎接回了贬谪的临安王。
如今,她的儿子又要被抛弃了。
而她如今又要像十多年前一样,跪在这里,祈求别人的垂怜。
“你速速离去!不要胡搅蛮缠!”周晚吟大声呵斥道。
当年临安王进京,她也是这样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抱着孩子跪在车驾前,逼人家当众承诺善待他们母子。
先皇疼惜长孙,竟然容她胡来。
如今她故技重施,这是要逼洛阳王糊里糊涂的给承诺呢。
“她这是怎么了?”殷溪皱眉低声问,“洛阳王进京,她怎么就没饭吃了?”
她星夜兼程跑了一路,还没搞清楚京里的状况,看卢寒烟跪在老远的地方,遥遥看去,哭的十分可怜,柔弱不能自理的。
她甚至有点同情……
周晚吟缓缓抬头看了殷溪一眼,一时间竟然不知说什么好。
太极殿的鼓声又传了过来,这是钦天监又在催了!!
“她怕洛阳王容不下他们母子。”周晚吟道。
殷溪这人脑子一根筋,脾气还很差,说不得还能管管卢寒烟。
“她没作奸犯科,洛阳王为什么容不下她?”殷溪眼睛瞪了瞪烦躁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扯这些,让她闪开!”
周晚吟:“……”
这位一根筋的有点离谱了,竟然完全没搞清楚状况。
“太妃怕陛下让洛阳王当储君,对她儿子不好。”她只好硬着头皮道,“太妃娘娘拦住王驾,想要洛阳王保证将来善待他们母子。”
殷溪皱眉:“真麻烦,她就不会换个时候要保证吗?”
“啊这……”周晚吟张了张口,只好用更直白的话道,“她想要当众逼洛阳王给承诺。”
更是为了拖延时间……
殷溪再傻也觉出不对劲了。
洛阳王才十一岁,他不过是个奉命进京的孩子,他能懂什么,这承诺他给还是不给呢?
给了,他们母子继续留在京里搅动风云就算了,甚至还有僭越之嫌。
毕竟他还不是太子。
但若是不给,将来卢氏门生旧部会不会说洛阳王刻薄寡恩,小小年纪连长嫂侄子都容不得?
“那怎么办?”殷溪问周晚吟。
周晚吟一看她这样子,就知道她是指望不上了,这人打架还行,别的,她是完全靠不住。
她一咬牙,向殷溪道:“把你的军士借我一用。”
“行!”殷溪倒是很干脆。
她随手指了几个人给周晚吟:“听周姑娘的,她让你们杀谁就杀谁。”
周晚吟道:“端王太妃疯了,你们几个过去,把她拉开。”
时辰误不得,再拖下去,就来不及了!
然而她话音未落,后头突然跑出来十多个披麻戴孝的宫人,齐齐跪在卢寒烟身边。
“县主,我家娘娘只是想要一条活路,还请成全。”
“你们知不知道,阻拦王驾,这是死罪!”周晚吟气急。
“我们做奴才的,主辱奴死。”宫人们叩头道,“县主,可怜可怜我们……”
周晚吟看了看卢寒烟一眼:“你这是胡搅蛮缠,就算让你儿子替了洛阳王,你儿子失了圣心,将来的路,就好走吗?”
这完全就是在耍无赖,还是范阳卢氏,世家嫡女呢!
“妾身是个寡妇,一无所有,也就这几滴眼泪值点钱,求三弟一个保证。”卢寒烟说。
“洛阳王给不了你什么保证!”殷溪呵斥道,“他才十一岁,你为难他做什么!”
烦死了,这么多人,吵吵嚷嚷的,就算让军士都杀了,也闹得不好看。
可拉开的话,一群女人叽叽喳喳的,再闹得灵堂那边都听见动静,把朝臣们都惊动了,更不好看。
“妾身是个妇道人家,不懂什么大道理,殷将军的话,我听不懂,妾身只是一个可怜的母亲,哪里会为难谁呢?”卢寒烟说。
周晚吟都被卢寒烟给弄懵了,堂堂范阳卢氏,在百姓面前说的像是什么高贵得不得了的人家,世卿世禄,书香门第,子弟允文允武。
合着他们就靠胡搅蛮缠!
没牵扯到利益的时候,个个都是翩翩公子,大家闺秀。
到了这等关头,这和泼妇有什么区别!
“殷将军,借宝弓一用。”正焦急间,马车里传来一声稚嫩的声音。
周晚吟回过神,就见一只手缓缓打开了帘子,那南瓜他自己出来了!
出来的不是个南瓜!
是个顶英气的孩子!
身上黑色蟒袍,头戴紫金冠,腰上还配着短剑。他虽然面容稚嫩,但身量足,眉眼英气逼人,这一身王袍,也丝毫不压他的贵气。
“殿下请。”殷溪把背上宝弓摘下递给他。
小南瓜,不,洛阳王看了周晚吟一眼:“你让一让。”
周晚吟看他煞有介事的样子,莫名有点熟悉,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缓缓往后挪了挪。
洛阳王利落的弯弓搭箭,一箭朝着卢寒烟射了过去。
“啊!!!!”卢寒烟疯了般尖叫起来。
那支利箭破空,直接射下了她的一支耳环。
“周复!你疯了吗!”卢寒烟跪在地上,眼泪早已收住,破口大骂起来,“本宫可是你的……啊!啊!!!”
又一支利箭射过来,她的另外一支耳环也掉了。
卢寒烟已经不敢骂了,只剩下尖叫……
她在侍女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站起来,愤怒的看着洛阳王,无声的哭泣控诉。
洛阳王又一次弯弓搭箭。
“你有种就射死我!”卢寒烟崩溃了,她当无赖久了,竟然遇到了个土匪!
话音未落,一股血便喷射到了她脸上。
那支箭,射中了她的贴身婢女。
“本王奉命进京扶皇后灵柩入地宫,阻我者死!”洛阳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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