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整个东宫之中,一片死寂。
长乐和几个年纪较小的高阳公主几人,好似看热闹不嫌事大。
一个个趴在桌子边,无视周围跪了一圈,连头都按在地上的太监和宫女们,看着此刻正和自家父皇好似顶牛一般的太子皇兄。
一个个大大的眼睛之中,满满的都是崇拜的小星星。
父皇一直以来都是说一不二的人,所有人都怕他。
唯独皇兄,有事情他是真的正面硬刚啊!
若不是一旁的襄城公主急忙拉住几个小家伙,此刻他们怕不是要踩在椅子上,给自家皇兄加油助威。
“呼呼呼.....”
皇帝和太子两人,双眼死死的盯着对方。
双方眼中的怒火,好似要将对方烧成灰烬,一点都不肯相让。
“朕没有帝王之相?你说朕没有帝王之相?!”
李世民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
怒视着此刻简直已经和打他的脸,没有什么区别的自家太子。
李承乾分毫不让,马鞭在两人的手中被拉扯角力,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
“难道不是吗?修一修长安城,修一修洛阳河道,你就是明君了?”
“河东道那几家是被灭门了吗?!”
“高句丽那边警告过了吧,至今他们有回你一个屁吗?!”
“孤给你那五万兵甲是让你摆着吃灰的吗?”
“和高句丽的边境能不能戒严起来?商队能不能全面禁断?这些最基本的事情,为何一拖再拖?怎么?莫不是父皇根本没有想到这些?”
“还是说父皇根本就从来没有认真想过,只当是将五姓七望赶出大唐,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原本还一脸怒容的李世民,此刻被李承乾接连的一个个喝问,搞得张了半天嘴,也没有憋出来半句反驳的话。
“怎么?没话说了?不如儿臣给您找个理由?”
“比如说,百姓休养生息,不宜与邻国开战?如何?”
“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何孤已经不止一次的给宫里运来那么多的琉璃珠,还不去和林邑人交换粮食?!”
“父皇是很喜欢那些一文不值的垃圾吗?颉利和突利他们也一样喜欢!”
“现在他们每天被关在牢里,吃了上顿没下顿!”
李世民:“......”
李承乾深吸一口气。
“懈怠国政,疲懒不前,安于现状!”
“你还是孤的那个父皇吗?你真是那个天策上将李世民吗?!”
李世民:“......”
“好了好了,高明,你少说两句吧,你父皇只是来东宫吃顿饭,何至于此?你们父子为何每次一见面,就争吵不休,于此大臣们看了,难道不担忧未来国朝动荡?”
长孙皇后急忙开口打断自家好似还有后续输出技能的太子,一边拉着已然是有些怀疑人生的李世民,便是回到席间。
李承乾冷哼一声。
手中马鞭被他丢在地上,拍了拍一旁龇牙咧嘴的老六李愔,示意对方回席。
自己这才在一众弟弟妹妹们,崇拜震撼的目光中,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坐下,吃饭!”
长孙皇后下令,太监们急忙将原本被李二下令撤掉的椅子,纷纷拿了过来。
原本李承乾这些皇子公主们,吃得高高兴兴的一顿火锅,却是因为李世民这个不速之客的来临,气氛明显的沉闷了很多。
李世民一双虎目死死的盯着坐在对面,丝毫没有将主座让出来意思的李承乾。
口中羊肉被他咀嚼得分外用力。
然而,李承乾此刻何尝又给了他什么好脸色。
那日因为一份圣旨,就让他亲自去甘露殿领,在他最为忙碌的时候,戏弄于他的事情,至今他都耿耿于怀。
见这对父子,依旧一副水火不容的模样。
长孙皇后只感觉心累不已。
这父子二人,平日里对待旁人还是温和有礼,有君子之风的。
唯独把这两人放在一起,就是天崩地裂,石破天惊.....
长孙皇后见气氛沉闷,目光动了动。
忽然开口。
“承乾,你刚才说,什么一千万贯?干什么事情,需要用这么多钱?”
李承乾对长孙皇后这个这一世的母亲,还是非常尊敬的。
听到对方提问,当即对着一旁的王德使了个眼色,后者当即将一个下面有着滚轮的木板推了过来。
只见上面,赫然正订着一幅囊括了大唐北境大半疆土,包括了黄河流域眼线各州县,甚至还包括了吐谷浑的堪舆图。
一条沿着黄河周围山脊和河堤等走势,明显是经过深思熟虑标出的红线映入眼帘。
而在这红线之上,还有一些时不时扭曲延伸出去的分支。
原本想要用眼神杀死自家太子的李世民,此刻看着这幅堪舆图,也是不由得瞳孔微微一缩。
那红线出发,且存在数道分支的地方,赫然此刻正位于吐谷浑的境内。
“母后,如今我大唐已经拿下了东突厥,这是一片必须掌握在我们大唐手中的草场,不仅仅极其适合发展畜牧业,并且地底也埋藏着大量的矿藏。”
“儿臣不想像是古时那般,设立什么都护府,却无非是让当地原本的牧民,继续统治那里,儿臣想要真正的将这里握在手中。”
“那么融合,以及我中原百姓部分北迁,就是必然。”
“为了辅助这些想法,也为了这片土地能够长久的适宜后世子孙绵延生存,儿臣决定对黄河进行大规模的改道。”
“修建水渠,河道,水库,还有一些大坝,通过最为直接的计算和严格实地调查,利用黄河的水,将原本干旱的地区,也变成我中原的粮仓......”
李承乾一边说着,一边还直接站了起来。
明显是真的参与其中,而不是如同李二陛下一般,做什么事情都只是让“内阁”房玄龄他们商议,自己最后拿主意的他。
此刻指着堪舆图上的一些位置。
“母后请看这里.....”
李承乾指着堪舆图上,黄河流域的上游河段,又在大唐如今的幽州一带附近指了指。
“前朝隋炀帝三征高句丽,皆铩羽而归,一是因为其冒进,二则是因为国朝不稳,幽州乃我大唐如今距离高句丽最近的军事重镇,自古就承担着抵御北境,以及作为军事物资和粮草的中转城池......”
李承乾神色肃然,认真的模样,让长孙皇后不由微微侧目,看了一眼自家口中还咬着羊肉,一脸呆滞的二哥李世民。
“因为幽州地方缺水,多以旱地为主,且冬日更加严寒,不仅仅粮食产量低,更是时不时可能要面对渗透进入境内的贼人袭击。”
“因此,幽州这个军事重镇,一直全赖于后方补给,无法自给自足。”
李承乾说着,又在黄河上游的河段,到幽州之间的两条红线上比划了一下。
“此处芦芽山,乃是汾河与桑干河两条河流的发源地,其中汾河进入并州,而桑干河却流向幽州,然后者水流不足以支撑整个幽州供水。”
李承乾指了一下黄河上游的一个山坳位置。
“此处名为老牛湾,原本是东突厥的地盘,如今已然落入我手,此处河道弯曲,峡谷幽深,若是在此处建一座贯通河堤两岸的拦水大坝,设一水库”
“再开通引黄隧道,将此地黄河水流分流至汾河和桑干河交界处,不仅仅并州水系可更加发达,桑干河也可以再辅以两座水库的情况下,令沿途周边以及幽州变成一片沃土。”
“届时,幽州既是粮仓,又是要塞,心情好了,杀入高句丽一番掠杀,心情不好了,杀入高句丽两番掠杀!”
“等到登州水师舰队造好,届时一水一路,高句丽需要承受来自我大唐东突厥,幽州,以及登州水师三面进攻!”
李承乾越说越激动。
什么再往北还有广袤的黑土地,适合种植并州的天宝金种冬小麦,还适合种植稻米之类云云。
说到最后,脸上激动却是随着一声长叹,倏然又自脸上消失。
“哎!然而这事不是轻易就能够完成的,改天换地,谈何容易,先不说很多技术层面的事情,还需要大量的资金投入研究,本身如此大的工程,在不动用徭役的情况下,仅仅是人力的开支,就不是一个小数目。”
他伸出一根手指头。
“仅仅是前期在一些山脉边缘建造分流水坝所需的费用,儿臣东宫属官们估算,保守至少需要一千万贯!”
“一千万贯......大唐如今一年财政收入,能有一百五十万贯就已经是肥年了,更不必说,这些钱还需要用在别的地方......”
“儿臣现在每日愁得,恨不得出宫卖身去。”
“高明你这孩子,瞎说什么胡话!”长孙皇后心疼又无奈。
“明明自己需要钱,为何还每次让人给母后这边送来那么多的黄金,母后又用不到,明日母后让人给你送来,国事要紧......”
李承乾摆了摆手。
“母后,给您的您就留着,身为我大唐国母,母仪天下,若是有些什么灾荒之类的,少不得需要母后您出面安抚百姓,那时候拿不出来钱,难道节衣缩食来做表率吗?”
“那样只会累垮身子,实际上对灾情不会有太大的作用.....儿臣我啊,需要的还是快钱,马无夜草不肥啊......”
李承乾说着,目光幽幽的看向了那吐谷浑的方向。
看着自家太子,一脸无奈忧思的看着堪舆图,每日是真的为了国事操劳,而且甚至还打算干改天换地,改道黄河那种想都不敢想的大事。
李世民这一刻,心中终于是难免的涌现出一股强烈的自卑情绪。
朕难道,真的不适合这个位置?
他沉默了良久,也是注意到了身边儿女们,投来的似有似无的诡异目光,嘴角抽动一下。
“太子你是准备,对吐谷浑动兵?”
李承乾摇了摇头。
“其实,孤还想对高句丽动兵,吐谷浑终究还是太穷了,也是如同东突厥一般的游牧民族组成的国家,拿下他们,想要赚钱发展国力不难,但是需要持续的投入,还需要等待时间才能有回报。”
“不如高句丽,类似于我大唐中原的生活习惯,且传承也不短,人口也同样不少。”
“若是打下高句丽,不仅仅可以直接掠夺其百年国力,更是可以将其百姓贬为奴隶,全都拉去建造黄河水利,或者修建官道和城池.....”
李世民:“......”
该死的,这种自卑感,越发强烈了!
李恪,李泰,李佑,李愔四兄弟目光直勾勾的凝视着此刻还有脸坐在这里吃饭的某位李二陛下。
若是他们有这样的太子,既然自己是个疲懒的性子,为什么就不能退位让贤呢?
让想干事的人上来!
李世民顿时感觉,自己在这东宫之中,宛若进入了狼窝虎穴。
周围一道道奇怪的视线,让他颇有种如芒刺背的惊悚感。
“咳咳,如今休养生息,还是不要擅动刀兵为好......”李世民干咳两声,发现自己说完这句话之后,李泰等几个儿子看自己的眼神。
变得更加不善。
顿时再也没有留下来的心思了。
站起身,沉吟一下,说出了今日来这里的主要目的。
“你东宫的人手还是有些不足,尤其是能办事的人,朕给你寻了一些人手,过几日给你送来,你自己看着安排她们即可......”
说完,也不敢看自家太子那诡异的目光,急忙便是拉上一旁的皇后。
朝着东宫之外走去。
“切.....还以为父皇至少会愿意把他那部分海盐和青盐的利润拿出来呢,结果还是个耍嘴皮子的。”
李泰不屑的撇了撇嘴。
倒是李恪,看着面前那宏大的堪舆图和工程计划路线。
眉头紧锁。
“皇兄,那这一千万贯,要怎么搞?”
李承乾深吸一口气。
“博陵崔氏他们几家那边缴获的财产,想要让父皇拿出来难,而且,朝堂那些大臣也不会愿意这些原本应该充入国库的财产,落入咱们的手中。”
“我们只能和我大唐另外传承多年的存在,借一点了......”
男人之间聊得话题,往往是不怎么能够引起异性兴趣的。
然而。
襄城公主等几个公主,看着此刻运筹帷幄,立志要改天换地模样的太子李承乾,却是忽然心中涌现出一股冲动。
接连几日。
李承乾依旧早早的便是在外面的天色还没亮的时候。
自己醒来。
哪怕年关越来越临近了,就连长安城的百姓们,也都开始准备过年的东西,李承乾这边,却依旧还在忙碌手头的工作。
如今也搬来东宫的李佑,李愔两兄弟,手持一柄木刀,正在接受四哥李泰的训练。
然而,这却是苦了他们两个。
一直以来都是被李承乾按在地上摩擦的李泰,如今手上也终于多了两个“玩具”。
那是真的过足了老兵的瘾。
“李愔你前些日子在父皇面前不是很硬气吗?来呀,继续向我进攻!”
“下盘,下盘!说了多少次了,注意你的下盘!”
“哈哈哈,偷袭?好你个李佑,是个有脑子的,但是很可惜,在战场之上偷袭不成,反而落在敌军手中的人,死得更惨!”
“啊啊啊啊!四哥四哥,我错了啊啊啊啊......”
这边李佑和李愔这两个皇子惨叫连连,另一边,李承乾却是身披重甲,带着以薛万彻为首的东宫六率兵卒,围着东宫日常训练体力。
几乎可以说,惊动大半个皇宫的“大河向东流啊~”,引得太监宫女们都是紧张不已。
这些时日,几乎一连好几天。
皇后娘娘的立政殿之中,似乎传出过男人的哭嚎声,哭声凄厉令人听了都感觉心碎,像是某位陛下,但是,却又没有人敢肯定。
东宫,显德殿之中。
李承乾刚刚洗漱一番,换了一身衣服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处理今日刚刚从并州送礼啊的政务。
李恪这边便是快步而来。
“皇兄,果然像你说的那样,那些秃驴,没有一个是好东西的!寺庙之中藏污纳垢的,也不在少数......”
他一脸兴奋之色,眼神似刀。
这一次是在长安及其周边,且还是他们锦衣卫亲自布控,配合东宫六率行动。
若是成了,所获东西全都是他们的。
皇兄一千万贯的财政缺口,也应该能补上一些.....
正这么想着,李承乾闻言,也是立刻露出了一抹冷笑。
起身,下一刻王德的身影却是快步跑了进来。
“太子殿下,陛下来了,还带了好多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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