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阮轻芷来到锦园找霍峥。
她当然不是来给陆长洲求情的,而是来找霍峥算账。
依旧是那阁楼,阮轻芷上来见他坐在厚厚的羊绒毯上,面前摆着矮桌,桌上温着酒,像是在等谁。
“郡主,请坐吧。”
阮轻芷眯眼,所以他等的是她。
想到这两日受的憋屈皆是他所赐,阮轻芷眼中渐露杀意。
“神医说我活不过一年,就不劳郡主动手了。”他语带讥讽道。
阮轻芷深吸一口气,走到他对面坐下。
“现下杀了你,太便宜你了,倒不如让你生受一年的痛苦折磨。”
“郡主这么恨我?”
“你不会忘记我爹是怎么死的吧?”
霍峥看着阮轻芷,神色愈冷,“所以郡主为给侯爷报仇,设计我误入那山谷,然后被乱石砸死?”
阮轻芷好笑,“世子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霍峥眼睛眯了一下,继而也笑了,“开个玩笑。”
“我是想杀了世子,但我一个孤女,没有靠山,没有本事,也只能看着世子逍遥法外了。不过好在老天有眼,派下神将来收你。”
“她可不是什么神将,她是叛贼。”
阮轻芷耸耸肩,“我一个深闺妇人,不懂这些。”
“看来我不该怀疑郡主。”
“怀疑我什么?”
“怀疑你是少师。”
“哈哈,好笑。”
霍峥笑着点点头,持起酒壶先给阮轻芷倒了一杯,再给自己倒。
“郡主今夜前来,想必是有什么事吧?”
阮轻芷端起那杯热酒一饮而尽,然后将酒杯重重拍到桌子上,笑意尽敛,“世子不想娶九姑娘,与人家直说便是,偏拉我出来,编造那些谎话,害我被人嚼舌根。”
霍峥垂下眼眸,嘴角露出一抹笑意,而后端起酒杯轻抿了一口。
“郡主怎知那些是谎话?”
“你……”
“我们确实拜过天地。”
“当时是形势所逼,做不得真!”
“原来郡主没有当真,可我却记在了心里。那时也是个冬日,???的冬日比???更冷,我们没想过会耽误那么久,需得等来年春才有机会救人。于是在那个冬日,我们窝在那个小院子里,我劈柴做饭,郡主拿起针线学着做棉袄。有次我病了,大半夜郡主背着我去看大夫,那时刚下了一场大雪,郡主一脚深一脚浅的,足足背着我走了二十多里地才走到镇子上医堂。”
明明是回忆很美好的时候,但霍峥的眼里只有冷,嘴角的那抹笑也更像是讥笑。
当时虽共患难,可也都提防着对方。
“所以在那个时候,世子便知道我会功夫?”阮轻芷咬牙,当时她还以为他烧得人事不省了。
“一个弱女子可办不到。”
“那你不明说?”
“说破了不就没有意思了么?”
“你!”
霍峥低笑了一声,将剩下的酒一口喝完,但却呛着了,用力的咳嗽,然后血便自嘴角溢了出来。他不在意的用帕子擦去,仍笑着。
“郡主你看,我这副身子,说是能活一年,只怕还勉强,如何能娶九姑娘。娶她回来,让她为我哭,为我守寡吗?”
直到提到这位九姑娘,霍峥眼里才有了柔情,但更多的是遗憾。
阮轻芷冷哼一声,“世子别太自作多情,也许你与九姑娘直说了,到时你想娶人家,人家还不肯嫁你呢。”
“她与郡主不同。”
“我如何?”
“情爱于郡主不足轻重,而即便爱上一个人,郡主也不会交付全部的真心。但九姑娘只是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子,她与我订亲那一刻,便将全部真心交予我,这三年她也一直在等我。”
阮轻芷眯眼,“你觉得你对我很了解?”
“这三年来,郡主不会以为我一直躺着等死吧?”
他一直在调查她!
见霍峥持起酒壶,阮轻芷夺了过来,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一口喝下。
“下次换个大碗。”
霍峥笑着咳嗽两声,“好。”
阮轻芷默了一下,收拾好心情,然后看向霍峥问:“你刚进大理寺,第一件案子就是重新调查韩夫人的案子,为何?”
霍峥也看着阮轻芷:“这案子还有疑点。”
“别装傻,你懂我的意思。”
为什么调查这案子,目的是什么,而不是这案子还有疑点。
“我与韩延是故友。”他道。
阮轻芷深吸一口气,这答案非是她想要的,但显然她也问不出来。
“你刚说这案子有疑点?”
“韩家的马夫去京兆府自首,说他强辱了韩夫人。那马夫背上确有被玉钗刺伤的伤口,可韩夫人看过之后,说那伤口位置不对。还有她明确说那晚看到了陆长盛的脸,当然也有可能是陆长洲,京兆府却判定是夜里,她不可能看清楚。韩夫人不服,自京兆府出来就向大理寺报案,可还没等大理寺调查,她竟有撤了这案子,更于当晚带着女儿自缢,墙上还用血写了一个‘冤’字。我们后来调查,发现在那日,赌坊的人曾找上韩家,韩夫人弟弟谷宵欠下了三万两的赌债,而后是你们陆家给谷宵换上的这笔赌债。”
说到这儿,霍峥顿住。
阮轻芷替他往下说:“所以你怀疑陆家以这三万两做为条件,让韩夫人撤掉这案子,不许再告。”
“我确实是这样怀疑的,不过。”
“不过陆长洲和陆长盛背后都没有伤疤,与韩夫人的证词就有了出入。”
“对,问题就在这儿。”
这也是阮轻芷一直想不通的地方,这中间一定有哪个地方出错了。
二人都陷入了沉思,一杯酒接着一杯酒喝着。
夜越来越深,风也越来越大。
“你对韩夫人有了解吗?”霍峥抬头问道 。
阮轻芷摇头,她自小在雁归城长大,后嫁进陆家,但甚少与其他官妇走动,也不参加各家举办的宴请,所以她并不认识韩夫人,更谈不上了解。
“那你信她的话吗?”
阮轻芷只犹豫了片刻,就点了点头。
她信,一种直觉。
霍峥呼出一口气,“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阮轻芷抬头看霍峥,四目相对。
“你是说……”
“当晚有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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