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语微双腿并拢坐在沙发上，她低着脑袋，小手抠抠。
整个客厅，就只有她一个人。
至于陈友䉈，肖慧兰女士和陈耀华同志，此刻这三人全都挤在厨房里。
窸窸窣窣，不知道在说什么。
之所以变成现在这样，全是因为刚刚见面时宋语微开口的那一句“爸爸妈妈好。”
不仅让老两口呆住了，也把陈友䉈整宕机了。
老两口也没经历过这种场面，短暂沉默后，不知所措地应了下来，让她赶紧进屋坐，别客气。
让她坐在沙发上后，二老把陈友䉈揪着进了厨房，说是要他帮一些忙……
——全搞砸了，都怪这张嘴！
宋语微眼里含泪，她现在很想给自己两巴掌。
明明之前都背得好好的，结果见面一开口，全错。
她快恨死自己这张嘴了。
懊恼，生自己的气。
过了会儿，陈友䉈从厨房出来。
听到声响，宋语微赶紧用手胡乱地揩了一下眼泪，尽可能摆出笑脸。
见到过来的只是陈友䉈后，她努力挤出来的笑容再也挂不住，小嘴一瘪，满脸的委屈自责。
她呜咽着小声朝他道歉：“对不起，我说错话了，对不起。”
小珍珠跟不要钱似的，大颗大颗往外滚。
陈友䉈一下子慌了，回头望了眼厨房，赶紧来到她旁边坐下。
迅速抽两张纸，替她擦擦。
“宝，别哭了，没事的，要是被爸妈看到误会了，他们会说我的。”
陈友䉈也不全是在安慰她。
前半句是安慰，后半句是实话实说。
就凭借刚刚她进门时的那一句“爸爸妈妈好”，现在她的地位一跃而上，排在陈友䉈前面。
要是被老爸老妈看到，误以为是他把宋语微弄哭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可不想都二十好几的人了，还要被老爸用七匹狼教育。
听到陈友䉈这么说。
宋语微也知道不该在这里哭，她接过纸，自己努力地擦拭起来。
一边擦眼泪，一边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不知道她是在为说错话的事道歉，还是为掉眼泪的事道歉。
陈友䉈紧张兮兮，时不时回头瞄一眼厨房。
宋语微努力擦拭，她也怕自己这副样子被看到。
已经说错话了，她不想连形象也毁掉。
憋着情绪，勉强把眼泪擦干净。
她用发红的眼眶望着陈友䉈，小声问：“这样子会被看出来吗？”
陈友䉈接过纸，再替她好好擦拭。
在他认真替自己擦眼泪的时候，宋语微再次道歉：“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陈友䉈：“又说这种话。”
不知道是不是又想起了刚才说错话的事，小珍珠越擦越多。
陈友䉈不得以凶了她一下，让她停。
她抽抽鼻子，努力憋住。
擦拭过后，眼眶有些红，但不仔细看也不会察觉。
“不准再哭了，听到没有？”
“恩。”
宋语微点点头。
处理完眼泪。
陈友䉈告诉她这不是什么大事，叫了就叫了，不用道歉。
在他说完后，宋语微不安地问：“刚刚你们在厨房说了什么，是不是爸爸妈妈觉得我很不好？”
“净瞎想。”
陈友䉈刚想说明，听到厨房那边传来动静，“等会儿你就知道了，一会儿爸妈要是给你什么你都拿着。”
宋语微听得云里雾里，正要询问。
“小微？”
厨房那边传来肖慧兰女士的声音，亲切中带着一些紧张。
宋语微一个激灵，迅速站起身来。
看向厨房方向。
视线和正朝她走来的肖慧兰女士对上，陈耀华同志跟在身侧。
宋语微不知所措，呆呆地站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六神无主。
紧张情绪持续攀升，她开始轻微发抖。
就算最大功率借贷勇气，也快要压制不住。
预感心理问题就要发作。
这时，陈友䉈站起来，和她并肩，牵起她冰冷发抖的手。
熟悉的温度传来，颤抖稍微止住一些。
回过神。
宋语微赶紧道歉，“叔叔阿姨对不起，我说错话了，对不起。”
毕恭毕敬，就差磕一个了。
见她这样子道歉，原本不紧张的肖慧兰女士都跟着紧张起来。
她赶紧过来，让宋语微不用道歉。
陈耀华同志也在旁边附和两句，说没事，让她别放心上。
宋语微一意孤行，谁说也不听，连连道歉。
直到陈友䉈捏了捏她的小手，用带着些命令的口吻对她说了句，“让你不要道歉了，没听到吗？”
声音很轻，但是一说完，宋语微瞬间就闭嘴了。
嘶——
耐人寻味。
老两口都愣了一下，互相交换眼神后，看看陈友䉈，又看看低着脑袋的宋语微。
这……是什么情况？
需要好好捋一下。
但不是现在，现在还有要紧事要做。
道歉停止后。
肖慧兰女士顺嘴打哈哈，稍微缓解尴尬后，把刚刚准备好的红包拿出来。
“小微，来，过年了，你也是第一次来这里过年，这是叔叔阿姨给你准备的红包……”
宋语微愣愣地看着对方递过来的红包。
在她做出反应前，陈友䉈又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接过。
宋语微想起刚才陈友䉈对她说的话，照做，接过红包，说了句“谢谢。”
红包送出手，肖慧兰女士也松了口气，笑着：“小微，以后你无论要叫我们爸爸妈妈，还是叫叔叔阿姨，都可以，没事的。”
含蓄的提了一嘴，也不等回答，老两口让两人赶紧去坐下吃饭。
宋语微本来就一直在借贷勇气，一心二用，脑瓜子不好使，还突然经历了这么多事。
这让她在之后的一段时间一直都处于状况之外。
俗称过载了。
几乎都是陈友䉈在照顾她，给她夹菜，询问她想吃什么，她都是凭本能做出反应……
她甚至都不知道这顿饭是怎么结束的。
回过神来的时候。
她坐在沙发上，对着液晶电视里播放的广告发呆。
陈友䉈被叫去卧室说事情。
卧室里。
二老在嘱咐了一些让他对小微好的基本事项后，问他。
“刚刚是怎么回事？小微好像很怕你。”
问出这句话的是肖慧兰女士。
陈友䉈：“有吗？”
肖慧兰女士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你平时是不是欺负她了？”
“冤枉，天大的冤枉。”陈友䉈辩驳否认的同时，看了眼已经一只手按在七匹狼上的老爸。
见他不多说，肖慧兰女士也不多问，只是最后嘱咐他：
“小微她无父无母的，跟着你，你要是喜欢她的话就对她好一点，别欺负她。”
陈友䉈：“放心吧，妈，我不会欺负她，我发誓。”
在他屈指发誓的同时，在心里附加一句——管教不算。
……那啥也不算。
前者是满足宋语微的需求。
后者则是……有时候确实控制不住，会粗鲁一些。
嘱咐一番，散会。
小型家庭会议结束。
从卧室出来。
宋语微听到脚步声，赶紧站起来，恭恭敬敬地面对三人。
肖慧兰女士让她别客气，坐。
之后几人坐在客厅闲聊了一会儿。
宋语微没办法进行太多思考，问什么就答什么。
好好的聊天，变得像是审问。
陈友䉈见她一直都处于六神无主的状态，迟迟缓不过来，也不敢多待，说了些场面话，随便找个理由就带她离开。
道完别。
门口边。
“晚饭也过来这边吃！家里饭菜还很剩多。”肖慧兰女士对着匆匆离开的两人喊了一句。
“好的！听到了，妈。”楼道里传来陈友䉈的回答。
肖慧兰女士咧咧嘴，这个臭小子，明明是对小微说的话，他还回答上了。
老两口关门回屋。
陈友䉈牵着宋语微从楼道出来。
下午一点多钟，出了太阳，很暖和。
两人放慢了脚步。
“你还好吗？语微。”他很担心。
宋语微慢半拍，侧头回复他：“还好。”
依旧是六神无主的状态。
“对了，”她想起了什么，把红包从衣服口袋里拿出来，不安地问他，“爸爸妈妈为什么要给我红包？”
陈友䉈看看红包，再看看宋语微那不安的眼神。
后知后觉。
原来她一直都是在想红包的事。
还以为她怎么了，一直呆呆傻傻的。
吓死。
自己吓自己。
陈友䉈无语地笑了。
真是搞不清楚宋语微的脑回路。
宋语微歪着脑袋，不知道陈友䉈为什么要笑。
莫名其妙接过一大笔钱，从接过红包开始，她整个人都很不安。
她也不傻，这个分量绝对不是什么过年给孩子的红包那么简单。
肯定是代表着什么。
陈友䉈没有第一时间解释，而是问她：“你觉得呢？”
宋语微看着分量很足的红包，摇摇头，“我不知道，但是我害怕。”
因为这个红包，她担心害怕了一上午。
陈友䉈也不再卖关子，把在厨房里商议的事情全告诉她。
听完以后。
“改口费？”
“恩，我们这边是这样的，你叫了爸爸妈妈，就有改口费。”
“可是这也太多了，我不能要。”
“怎么？不愿意叫他们爸爸妈妈。”
“不是！”
宋语微有些急。
陈友䉈给她顺顺毛，“看你一直呆呆的，和你开个玩笑。”
宋语微哼唧一声，低头看着手里的红包，她喃喃道：“这给得太多了，我不敢收。”
想了一会儿，她把红包递给陈友䉈：“给你吧，以后我的钱全都给你。”
不知道她又寻思了些什么，胡言乱语。
陈友䉈也懒得猜，让她好好收着。
说了不听，就下达命令。
听到是命令，她瞬间就老实了，乖乖收好。
注意着这些细节，陈友䉈在心里重新评估了一下命令对宋语微的适用程度。
这个笨姑娘，好像特别忠于命令。
以后可以多试试。
开车回出租屋的路上。
陈友䉈时刻留意着宋语微的情绪变化。
得知红包是改口费后，她六神无主的状态改善不少，整体也在慢慢恢复。
车上。
宋语微不止一次为自己早上的糟糕表现道歉。
知道她心里很自责。
陈友䉈也了解她的性格，没有一直疏导她，而是任由她说。
每当她说完自己有多糟糕后，陈友䉈都“恩”一声，然后问“还有吗？”
索性让她把心里的那些卑微，难受，自责全都说出来。
让她说个够，也算是一种发泄。
比起疏导，有时候聆听更有用。
但很明显，车上这几分钟远远不够。
下午，出租屋里。
宋语微心里难受得紧，她觉得很对不起陈友䉈，让陈友䉈罚她。
陈友䉈就坐在床上，罚她站在面前。
“今天早上表现得那么糟，说一说吧，为什么会这样。”
随着这样一句模棱两可的开场白。
宋语微开始罪己诏，同样的错，她反反复复说了好几遍。
说着说着还哭起来。
一边道歉说对不起陈友䉈，一边说自己错在哪里。
想到什么说什么。
语言模块疑似缺失。
陈友䉈听得云里雾里，说的都是些什么啊？
也不细究，任由她说个够。
这个下午。
“对不起”这三个字，陈友䉈不知道听了多少遍。
上午憋回去的眼泪，现在终于全都哭了出来。
等她哭完，哭累之后，陈友䉈才把她拉到旁边坐下，用纸给她擦擦眼泪。
“知道错了就好，改了还是乖孩子。”
擦完眼泪，陈友䉈把她抱在怀里轻轻拍抚。
在他的怀里，宋语微乖腻得像条刚出生的小狗，“恩，晚饭时候我会好好表现，不会再像上午那样了，对不起。”
陈友䉈没多说什么，将她残存的抽噎抚平。
红包的事情解释清楚。
哭够了。
也被罚站了。
心里的自责也全都说完了。
各种正面增益叠满。
除了眼眶有些红，现在的宋语微很强。
她说晚饭时候会好好表现，绝不是逞强。
勇气借贷模式，全功率开启！
晚上。
小两口按时去到家里。
宋语微一改早上那种六神无主，呆愣痴傻的状态。
她主动去厨房找肖慧兰女士帮忙，聊一聊做菜的事情，约好下次来家里的时候她来做菜。
她也在客厅和假装在看电视，实则很紧张的陈耀华同志聊了几句话，避免陈友䉈被误会，她明里暗里说了很多遍陈友䉈对她很好。
让旁听的陈友䉈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晚饭时候，在桌席上，她也试着正式地称呼了老两口为爸爸妈妈。
听到称呼，老两口喜笑颜开，连连应下，“诶”的答应了一声。
整体氛围比早上欢快很多。
其乐融融。
晚饭结束，陈友䉈和宋语微勤快地承包了家务活，让老两口去客厅坐着休息。
等到时间晚了，两人要离开的时候。
肖慧兰女士和陈耀华同志站在门口，不舍地道别：“明天也过来吃饭。”
陈友䉈本能应下，但很快改口，“妈，明天我们可能要出去一趟，不过来吃。”
听到这个回答。
肖慧兰女士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
“行吧。”
年夜饭吃过了，老两口也不强求什么。
小年轻要去哪里逛，或者是有什么别的安排，就任由小年轻自己去。
对于儿子，老两口一直都放得很宽。
道别离开。
从楼道出来。
天已经完全黑了。
小区里的路灯亮着，有小孩子追逐打闹。
能听到不少家户里传出团聚欢闹的声音。
“我表现得可以吗？”宋语微忐忑地询问陈友䉈。
陈友䉈没说话，对她招招手，示意她凑近。
当她凑过来的时候，陈友䉈在她侧脸印了一下。
很突然。
宋语微脸红了。
然后陈友䉈深深地看着她，没有说任何评价她表现的话，只是满眼心疼地说了一句：
“辛苦了，亲爱的。”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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