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云黑沉沉压在天上。
紫色电光穿梭在厚重的雷云中。
大雨冲刷着武威郡城的城墙。
暴雨沁润进干裂许久的土地,换做两个月前是叫武威全郡所有人都欢欣雀跃的大好事。
可现在,太晚了。
更不必说,伴随暴雨来了位恶客。
暴雨哒哒打在守城士兵的甲胄上,豆大的雨水冲刷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队率,再让那畜生撞几次,城墙会塌。”
韩烈身边的士兵脸上都是水,不知是汗还是雨。
韩烈立在城上,按着女墙的边缘向下看。
轰隆——
闪电将黑沉沉的天都照亮了一瞬。
就这一瞬间,韩烈与城墙下对峙的那巨兽对上视线。
巨兽身长三丈有余周身皮毛雪白,形如驼鹿,头生四只鹿角。
正是异兽——夫诸。
夫诸昂首看着城上的韩烈,喉中发出低沉的咆哮。
有夫诸的地方,就会大雨,若夫诸暴怒或是情绪激动则会引来风暴。
因此夫诸也被视为水灾的象征。
照常理周遭异常大旱,夫诸是绝不会出现在这的。
可,这异兽嗅到了香味。
它踏水奔驰一夜,追逐到了武威郡的城下。
本想长驱直入,却被阻挡在城外。
它向后退了十几丈,四蹄加速朝着武威郡城的城墙撞来。
夫诸头顶四支巨大的鹿角是它的武器,最是坚硬不过。
嘭地撞上城墙,城墙上裂痕越发扩大,雨水浸入缝隙中。
韩烈深吸一口气,右手因频繁拉弓射箭早已鲜血淋漓。
淡血水顺着掌缘淌下,他望向城墙西侧的箭楼:“强弩还没修好吗?”
韩烈身侧的事武威郡的戍卒叫徐潭。
听见韩烈的问话,他愤然摇头:“城防强弩弓弦以异兽冉遗背部大筋制成,需专人每日涂油维护。”
“一年前,郡守以油脂昂贵为由,将弓弦维护由一日一次改为一月一次。”
“十六架城防强弩弓弦全部疲软,虽命匠人紧急维护,但……”
那珍贵的弓弦究竟能不能修复谁也说不清,更不用说现在夫诸已经堵在了城门前。
徐潭浑身发冷,也不知是因雨水还是因害怕。
多数异兽藏匿深山,鲜少出现在人前。
但有那么一小部分,会到人族地界滋扰捕食。
强弩就是对付这些异兽的最强武器,可现在……武威城防全废。
异兽夫诸四只坚硬无比的鹿角,再一次重重顶在城墙上。
只听得一声闷沉的响,城墙上的裂缝已扩大到一指宽。
徐潭急得双目赤红,忍不住怒骂郡守:“那杂种。”
韩烈冷肃着一张脸,对那位郡守他同样深恶痛绝。
但现在骂一个死人毫无用处。
若是这头异兽进城,必要生乱。
韩烈再拉弓,瞄准夫诸的眼睛。
张弓射箭是技术活,也是力气活。
他每一块肌肉都酸痛得好像会脱骨垮下。
但他的动作没有半点晃动。
一滴雨水,顺着他的睫毛坠下。
就是现在!
韩烈手指一松,白羽箭急射而出。
在夫诸短暂疏忽的空挡,正中它的眼球。
以夫诸的体型而言,这只羽箭细如牙签。
可扎进眼睛这种要害也是能造成巨大伤害的。
鲜血喷射而出,夫诸的一只眼睛染得通红。
它猛抬头望向站在城上的韩烈。
如交配季的雄鹿,喉中发出暴怒吼声。
巨大的脑袋一摆,再朝那城墙猛地一撞。
只听一声闷响,那段城墙终于缓缓倒下露出个缺口。
到了此时,夫诸倒是不急了。
它缓缓踱步,像狗一样甩了甩身体。
小刺一样扎在它身上的箭和雨水全都甩掉。
夫诸眨了眨眼睛,眼睛上扎的那根小箭也掉了下来。
它走到城墙的缺口处,仰头看韩烈。
脸上人性化的露出恶劣戏谑——你瞧,你们拦不下我。
对夫诸的体型而言,城墙的缺口不算宽,它跨步硬生将自己挤了进去,蹭得两侧墙砖哗啦啦直掉。
进了城中,夫诸一摆鹿角。
两侧的建筑顿时垮塌了大半,屋顶的瓦四处飞散。
一个浑身湿透的士兵躲闪不及,被飞射的碎瓦击中大腿。
他惨叫一声朝前扑倒在地,大腿弯折成一个弧度,鲜血崩裂。
夫诸似玉一般洁白的蹄子,踩着城中青石地走过去。
它低下头去,带着腥臊的气息呵在倒地的士兵身上。
随后恶劣以极慢的速度张嘴去咬,想要看看人恐惧的模样。
瘫在雨中的士兵已失去了反应能力,石头一样躺着等待死亡降临。
就在此时,一道银芒刺破雨幕。
夫诸灵巧一闪,一柄长枪咄地扎在青石地面,木柄枪杆受不住力炸开。
夫诸仰头,恰见韩烈收回手。
这异兽智商与人类相当,晓得记恨伤了它的人。
足下一顿,转个方向,要将韩烈挑死在鹿角上。
“小心!”
城墙上的士兵纷纷惊呼。
韩烈低声对徐潭道:“夫诸喜角戏最是好斗,我引开它。”
言罢他拔足在城墙上狂奔,远离了身边的士兵。
他想试着将这异兽引导城外。
见他还敢跑,这巨兽一声鹿鸣。
当真朝他追逐而来。
雨越来越大,周身的甲胄严重拖累韩烈的速度。
他正欲从断墙处跃下时,突然脚步顿住。
悬挂在他颈上的珠子一烫。
这已经是第三次,每一次都……
韩烈猛然抬头望向乌云笼罩的天空。
天上乌云仿佛被什么搅动,出现一个巨大的气旋。
在夫诸的鹿角将要挑中他的背心时,云层中猛然探下两根巨大木柱。
就像……筷子。
夫诸也被这奇景一惊,四蹄打滑竟摔倒在地。
下一瞬,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肆虐于城头的夫诸被天上探下的两根木柱夹住。
夫诸惊恐发出的呦呦鹿鸣,响彻武城。
它四蹄挣扎,被天上神影像夹菜一般夹住带入了乌云中。
夫诸的叫声消失,暴雨骤然变小。
化为牛毛细雨,伴随一阵清风拂过众人面颊,天上乌云顿时散去。
韩烈从先前的紧张中回神,这才发现自己手臂颤颤抬也抬不起来。
他就这般双臂耷拉着,和所有守城士兵一道跪下朝天叩首。
“谢上神相救。”
与此同时,在极西之地无尽的黑暗中,一双血色巨瞳赫然睁开。
带鳞的鼻孔呼出两注白雾,一个低沉的男声带着些疑惑响起。
“嗯?”
“灾祸夫诸,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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