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恬腿软得走不动,任由茱萸背着她前往后花园密室。
这是她第一次来到云砚之住的地方。
从那片景致如画的小山坡,不难猜到,云砚之住的地方定也十分雅致惬意。
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云恬忍着体内的不适,看着四周,试图转移思绪。
路过后花园,一阵清风拂过,桂花香气铺面而来。
云恬恍然抬眼,是啊,她都差点忘了,秋天,是桂花的季节,她最喜欢的季节……
可她却在这样的季节了,失去了所有。
她抬起指尖,感受这一刻的舒爽清凉,与体内的灼热滚烫形成两个极端。
视线之内,那株熟悉的四季桂被种在花园中最显眼的位置。
枝头上,一个个花骨朵傲然挺立,绽放,引得飞蝶数只,在弥漫着花香的景致下,翩然起舞。
她的四季桂,怎会在此!?
“这四季桂,是什么时候种上的?”云恬抓着茱萸臂膀的手不自觉攥紧,声音微哑。
茱萸想了想,“我记得,好像是夫人生下六公子那日,粼光他们不知从哪移植过来的。小姐不妨待会儿问问粼光。”
“不必了……”云恬看着那株四季桂,眼底不知不觉模糊了。
他说他去过慕家。
她以为,他是念及父亲的提携之恩,念及与她的同袍之谊。
如今,从他的种种行迹看来......
她可真傻。
走在前面的粼光见他们放慢脚步,转身朝她们看来,“大小姐再忍忍,密室快到,泡了药浴会好受些。”
“粼光。”云恬用无比认真的眼神看他。
忽然问道,“你家主子,吃不吃芹菜?”
神来一笔,粼光愣了愣,还以为大小姐要问什么严肃的问题。
“当然吃呀,主子他没有忌口的食物。”
云恬听完,面沉如水默不作声。
粼光小心翼翼看向茱萸,用无辜的眼神询问,他是不是说错话了?
茱萸摇头。
她也不知道。
“放我下来……”
茱萸闻言,连忙将云恬放下。
她凝炼内力压制着体内的不适,扶着茱萸,缓步走到桂花树下。
秋风轻拂,树叶沙沙作响,郁郁葱葱。
桂花皎洁馨香,黄白相间遮掩,星星点点绽放在翠绿之间,犹如一幅自然的画作。
何须浅碧轻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她指尖抚过粗糙的树干,端详,寻到了她某次练剑时不小心留下的剑痕。
那一日,她满怀歉意在桂花树下静坐了许久。
后来,她告诉了裴远廷,裴远廷还笑她傻气。
还说,小时候打架挨她揍受伤的不计其数,不见她有内疚之心,对着一颗桂花树,倒是怜惜上了。
一言不合,她气急败坏去找云薇诉苦,却在承恩侯府见到许久未见的云砚之。
当时他们已经从北疆回京,云砚之竟然亲自在给墙角的几棵小桂花树修剪枝叶。
她像往常在军中一样,调侃了他几句,又说起她那棵宝贝的四季桂,顺带吐槽了裴远廷几句。
后来,云薇的婢女来接,她辞别了云砚之,匆匆去找云薇。
因为知道小时候的云砚之在侯府不受待见,所以看见云砚之亲自侍弄花草,她也觉得没什么奇怪的。
如今看来,身为骠骑大将军的他,忽然出现在那里,有没有可能,根本不是偶然……
正纳闷间,树干上一个用剑尖刻上的“慕”字,突兀地映入眼帘。
云恬浑身一滞。
指尖抚过残破的树皮,云恬心里波澜暗涌。
云砚之……
他怎么那么能忍,能藏?
身体深处一股股热意升腾,云恬运功抵抗,却发现内力渐渐不支了。
她不自觉倚在树干上,重重喘息。
茱萸看出她神色不对,走过来扶她,“小姐,我们还是先去密室吧。”
粼光也快步上来给她把脉,脸色依然凝重,“强行用内力抵抗,久了只会让你更虚弱,还是赶紧药浴吧。”
“如果扛不过去,我会死,对吗?”她看着粼光,声音平静。
粼光嘴唇瓮动,不敢回答。
会不会死他不知道,但情香发作后得不到纡解的过程,一定会比死更难受。
从他的脸色,云恬已经知道了答案。
“罢了,我们走吧。”
……
云砚之的密室,准确来说是一间书房。
里面除了一张书案和一个床榻之外,都是书架,架上放了各式书籍,比承恩侯府收藏的还多。
云恬扫了一眼,发现大多数都是兵书和策论。
“药水是凉的,一次只能泡一个时辰。”粼光吩咐了茱萸,关门退出密室。
云恬褪下衣物,坐进药水桶里。
冰凉的药水将她整个人包围。
身上的灼烫和难受在一瞬间得到缓解,那些难以启齿的躁动也平复了许多。
她开始环顾四周景物。
这里,应该是云砚之每日都会来的地方……
书案上,还有云砚之写了一半的信笺。
踏入密室的第一眼,她就知道,云砚之说要拿回属于他的一切,绝非空口胡诌。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已经着手准备着那一日。
她想起那棵四季桂,想起不爱吃芹菜的谎言,想起他明明在凌绝峰救过云恬,却可以若无其事地假装信了她,将自己藏敛起来。
不让任何人窥视他内心真正的想法。
这样的人,从前她最是不喜。
可如今的云砚之,却给她一种难以言说的安心。仿佛只要有他,一切都能稳操胜券。
她闭上眼睛,眼前一片漆黑。
身上内力几乎耗尽,她疲惫地陷入沉睡。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
梦中。
那个说要给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男子,不知什么时候模糊了轮廓。她试图伸手抚上那张脸,睁大眼睛想要看清他。
可下一瞬,他退后一步,揽着云薇的腰,相携而去。
她张嘴想要叫他的名字,却喊不出声。
好难受......
她想狠狠扇他一个耳刮子,可她全身发冷,根本动弹不得。
这些时日压抑的委屈扑面而来。
眼底热意汹涌,似打开了水闸,再也控制不住。
嘴唇尝到咸咸的味道。
她知道,那是眼泪。
“小姐,你醒醒!”
茱萸看着云恬闭着眼在水里,一会儿哭叫,一会儿奋力扑腾,眸底也沾上猩红之色。
按照粼光的吩咐,只让云恬浸泡一个小时,便扶到榻上休息。
可云恬一离开水桶,就全身燥热,痛苦地打滚呻吟。
不过半小时,茱萸只能再次将她放进凉水的药桶里泡着。
周而复始,一直折腾到大半夜。
云恬一直在半梦半醒中,浑浑噩噩,痛苦地挣扎。
眼看夜过三更,云恬都没能从噩梦中清醒过来,反而全身肌肤绯红,整个人灼烫无比,就连气息也越发微弱。
茱萸心中不安,咬了咬牙将人从水里捞起,给她擦身穿衣,抱到床榻上,转身走出密室。
果不其然,一眼就望见,如雕塑般立在门口的云砚之。
门被打开的一瞬,云砚之凝重的目光几乎顷刻间落在她身上。
“她如何?”
茱萸红着眼摇头,“主子,小姐扛不住晕过去了,气息很弱,怎么也叫不醒......”
身侧一阵疾风掠过。
再抬眼时,桂花树下的男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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