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氏衔雪。
这个名字在外人眼中,是身怀大气运的天才、是万年内最有希望飞升者,是杀神、是叛族者、是折枝道君。
一切都来自一场大雪。
他非嫡系,更非楼氏族人。
而是大雪中被遗弃至楼氏地界的一名弃婴,因资质出众被带回去。
因他被发现时身覆厚雪、口中衔雪,故而被随意唤作衔雪。
楼氏血缘等级分明,他这种连旁支都不如的孩子,注定会受他人排斥。
他们嫌弃他触碰过的所有东西;故意装友善骗他出来却将他推入冰冷暗河;还有试图划花他的脸好叫旁人不再被他的容貌迷惑。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他也不受世族外的修士喜欢,每一个世家子都是压迫他们的凶手。
楼衔雪就这样磕磕绊绊修炼长大。
直到天赋展露,符道、阵道、丹道、剑道,他样样出色。
他们说,他是气运之子,天道宠儿。
那是他第一次听说气运一词,懵懵懂懂,猜测自己兴许要受家族重视了。
那他会有朋友吗?
有,却没有。
他进步的速度飞快,任何人在他身旁都被压去了光芒,没人能追赶他的脚步。
楼衔雪还是没有朋友,只有监视者——楼潇就是监视者。
但他将其称之为“朋友”。
会和善地对他说话、会在任务归来时告诉他别太累,唯一称呼少家主时平静无波,而不是不服或是嫌弃。
少家主。
现在想想,少家主只是一个幌子,让他为家族燃烧自己的幌子。
他们的符、他们的丹药、他们的法器,每一样每一样,都出自他手。
所以,他是压迫他人的帮凶。
杀了同族,也对不起其他修士。
这个世界上,只有姐姐是同他一边。
他们都是异类。
*
“阿雪。”
“为什么又受伤了?”
她表情柔和,招手让他过来,坐到树下。
“任务很辛苦吗?”
“不辛苦。”
楼衔雪摇摇头,看着她担忧的模样,低头凑上去吻她。
“好喜欢你。”
“喜欢你、姐姐。”
“我也喜欢你啊。”
梨花细碎而落,落在她发间,从亲昵着的二人眼前划过。
他看见她眼角眉梢溢满温柔,就算偶尔有短暂的意乱情迷,也总是很快清醒。
姐姐对他的爱,远远没有他的多。
但是,她爱他。
她的爱很珍贵,刚好他从没得到过任何人的爱,所以那一点点爱,对他来说就已经足够弥补全部。
“阿雪,如果我要离开怎么办?”
“我会很难过。”
“除了难过呢?”
“我会等你,等你回来。”
假的。
他会去找她,会一直一直找她,找到他再也找不动。
“你怎么这么乖?”
冰凉的手抚过他鼻梁、眼角,他能感受到她的眼神带着爱怜。
他其实一点都不乖的。
但他不会说。
姐姐眼中的阿雪,要是最好的样子。
“我只有你了,姐姐。”
楼衔雪拥住她,看似在撒娇,温暖的金眸却被逐渐偏执的爱意浸染。
“离开的时候,一定要和我说。”
那时他想着的是,无论如何也要将她留在身边。
可是她却是以那样无可挽回的方式消失。
他终于感到无力。
想要强留,也做不到。
画面一转,昔日爱侣突然争吵。
是她发现他压制修为那天。
姐姐说阿雪会放手。
他说他不信。
楼衔雪就是曾经的阿雪,就算已经无法理解自己以前的行为,又怎么可能忘记自己和她相处时所有的点滴。
他不信,因为他记得,阿雪不是这样想的。
在面对她时,阿雪从来不比楼衔雪高尚多少。
但她却只记得阿雪,只喜欢阿雪。
“楼衔雪,你知道我并不属于这里。”
“你必须要飞升,然后你会重新融合心。”
“来找我,你会找到我。”
“那时你就会是阿雪。”
他相信她。
但他不愿面对和她的分别,所以选择在那天渡劫。
姐姐会看见吗?
他听话了。
比阿雪更加听话。
*
楼衔雪似乎又梦到了很多零零碎碎的画面。
他梦到和姐姐初见那天了,他好像一直没来得及和她说,那天是他的生辰。
能遇见她,是他这辈子唯一的、也是最好的生辰礼。
躺在树下的银发青年睫毛微动。
楼衔雪睁开眼,眼前是一片片盛开的梨花树。
每次梦到她,无论内容幸福与否,他醒来时都是满脸泪痕。
他坐起来,漠然抹了抹眼泪,往旁边看去。
没有她。
楼衔雪紧紧抓着手中的玉,已经消停的眼泪又滑出眼眶。
眼睛好了,姐姐却再也看不见了。
他会找到她。
像是她最后传讯符里说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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