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们从防空洞里出来，天色已经全黑了。沈远帆带着人回了市局，只有派出所的干警还留在原地值班。
陆琰交代了注意事项后便和韩子平顺着街道朝外走，去找自己停在街口的大G。
老街灯光昏黄且稀疏，被树影一挡更是没剩下多少。这里的居民上了年纪，休息的也早，街上比白天空荡几分，显得并排而行的两个大男人格外明显。
“接下来怎么办？”
陆琰单手插在口袋里，另一只手垂落身侧，尽管赶着时间朝外走，身高腿长的优势也让他看起来和饭后散步一样悠闲。
听见韩子平的问题，他不紧不慢的开口：“锦绣小区一直没有动静，炸弹大约不在Boss手上，明霜也确认了周和平和姜明风手里没有东西，唯一不确定的就是黄主管。凌风那边的追查不知道有没有结果，一旦确认炸弹的位置，立刻抓捕Boss团伙。”
“黄主管有没有可能已经被灭口了，他对Boss来说是一个不可控因素，全部身家押在他身上实在是很冒险。”韩子平眉头紧皱。
“Boss一直很想让明霜归在他麾下，也不会舍弃doctor，所以今天去往邻省的车上只有周和平是临时的棋子。棋子一是为了通行方便，比如提供人和车，二就是为了牵制黄主管。周和平早年做生意两起两落，疑心特别严重，黄主管必须要有什么把柄被他紧紧捏在手里，他才会信任他管理周氏集团最重要的仓库这么多年。”
陆琰顿了顿，抬手接住正在眼前降落的一片叶子，顺手放到一旁的垃圾箱里，说：“用周灵瑜控制周和平，用周和平控制黄主管。把周和平送到省外去，他在L市找机会交接黄主管手里的炸弹，事成之后他一个人更好逃离，这就是他的上策。”
韩子平有些诧异：“黄主管在L市？我们明明查到他走了，还是一个月前走的不是吗？”
“可我们一直都没有找到他的下落。”陆琰意有所指。
他们的信息网络已经那么完善，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是件很难的事。那么最不可能的可能便是事实，黄主管离开是个障眼法，他一直就在L市，在他们身边。
老街不短，但两人身高腿长，很快也就看到了和外面街道的交叉口。外面璀璨的灯光显得这段路更加暗，也昭示着光亮就在眼前。
两人重新恢复了沉默，大步朝前走着，忽然有一束光打了进来。
“我的副组长来接我了。”陆琰轻笑一声。
“……”韩子平咳嗽两声，“我就先不打扰了，一会儿局里见。”
他刚要走到路边去打车，被陆琰揽住臂膀朝大G的方向带：“别走了，坐得下。”
韩子平一头雾水的坐上后座，见到姜明霜一语不发的坐在副驾驶上，瞬间觉得不太妙。
姜明霜抢在陆琰开口之前说：“没生气。”
陆琰眼中划过一丝笑意：“好。”
韩子平想起祁玉之前说过的直男行为大忌，倒吸一口凉气，暗示陆琰：“你是不是惹副组生气了？”
“有可能。”陆琰淡定的点点头，“但是我女朋友很乖，不会因为这个和我生气。”
姜明霜瞪他一眼：“夸我也没用。”
若不是她猜到陆琰是担心姜明风正在防空洞里做事可能会被他们抓个正着，又不想她看见，所以支开她，她是一定会因为陆琰丢下她而生气的。
虽然一想到这份细心就很难生气，但她还是忍不住“无理取闹”一番，免得以后真有什么危险时，陆琰还将她丢下。
韩子平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认命的靠回椅背上，决心不再管他们，掏出手机和祁玉报备。
陆琰将车开上回警局的路，眸中含笑，既是转移话题，也是真的需要姜明霜一起开拓一下思路：“按照Boss的心理画像，他一定不能接受你被救走的结果，那么他会不会因此改变原来的计划，先重新抓到你，再钻空子离开L市？”
无论有没有真生气，姜明霜总不在正事上含糊，一听他问，立刻正了神色说：“你们进防空洞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想Boss接下来会做些什么，不过除了这两种可能，或许还有第三种。”
“让你心甘情愿的和他走？”陆琰微一沉吟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姜明霜点点头：“他不容自己的权威受到挑战，所以在看到我的论文之后不惜代价带着姜明风来到国内，那么当他得知他精心策划的绑架路线被重案组阻拦，是一定会找到更让人头疼的方法向重案组宣战的。”
“他手上有炸弹就够了，随便放在哪里引爆都不是件好事。”韩子平双手抱胸靠在后座，“之前的报纸已经报道过这些案子都是我们在追，出了事，群众会非常清楚该把后怕和愤怒往哪里撒。”
姜明霜很是无奈：“在社会心理学方面，他算是研究透了。之前的案发地也是一样，酒店、学校、老式小区，这些都是流言发酵和传播最快的地方，就为了扰乱我们的心态。”
顿了顿，问道：“你们在防空洞里是不是有发现？接下来是去锦绣小区吗？”
“先回局里汇总一下线索，子平那边还需要一点时间出报告。”陆琰故意逗她，“地点都不问就上车，警惕心不高啊。”
韩子平严格执行祁玉的指示给她传达两人的“战况”，在听见她的笑声从耳机里传出来后也忍不住弯了唇角。
姜明霜从镜子里看见韩子平笑，嗔怒的瞪了一眼陆琰，决定不要再和他说一句话。
可惜这个决心在几分钟后就被打破，因为陆琰接了个电话。
“好，我马上过去，子平也和我在一起。”
“怎么了？”两人异口同声。
陆琰脸色比刚才沉了沉：“沙江发现一具无名男尸，体态和服装都很像失踪的黄主管。”
沙江是L市的“母亲河”，早年因为开采河沙导致环境恶化，最近十几年才渐渐修复一些，可每到冬季还是容易泥沙翻滚，变得浑浊不堪。
夜晚的沙江边寒风呼啸，陆琰脱了自己的外套不容拒绝的给姜明霜披上，这才答应她一同下车去发现尸体的地方。
捞到尸体的是夜班的垃圾清理工，原以为是块布头浮在水面上，可一杆子捅过去却发现是个面目青白发涨的死人。
清理工瞬间被吓软了四肢，船都开不了，哆哆嗦嗦的报了警。接警的派出所首先比对了系统里的寻人消息，怀疑是重案组要找的人，立刻一通电话打了过去。
周深就住在临江的小区，接到通知后到的比陆琰快得多。
“sir，madam。死者身上有三处伤口，分别为腹部、大腿和胸口，痕迹像是刀伤，我目前倾向于匕首。”周深从尸体边站起身来，“不过尸体泡了水，又一路漂流，表面检材全部失效，温度也不准确，只能推测死亡时间在半个月内，具体的要等解剖后才能确定。”
码头上探灯明亮，直直照向木板上的尸体，不仅面目全非，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味道。
这种腐败的尸体产生的尸臭味别说是捞垃圾的普通群众了，就连几个维持现场的年轻警察都有些受不住的一再往后退。
姜明霜微屏呼吸，低声道：“确实和周和平描述最后一次见到黄主管的穿着一模一样。”
陆琰点头，招了人协助周深把尸体装袋后和工人一起带回局里。
“沙江是通江分支，流量和水速都小于通江，流经市内的这一段几乎可以说是平缓，所以可以进行采沙作业，这个码头就是当年留下的。”韩子平站在他身边，瞟了一眼姜明霜被风吹起来的长发，“最近一周没有大风，最多二三级，不会引起水域变化。这里是沙江中下游，按照今晚的风速推算的话，如果是从上游的地方抛尸，大概三四天就会飘到这里，刚好浮起来不是没有可能。”
“死者脚腕上有两圈紫色的死后伤痕，大概率是用来沉尸的，比如绑了沙袋。如果沙袋被江中锐物划破，沙子散落，固定不住尸体，就让其一路漂流，最后浮现。”
因为尸体受损实在不小，陆琰刚才便没有再对尸体做过多的检查，只是简单看了几眼，恰恰巧发现了那两道突兀痕迹。拇指粗细的一条印，隐约可见双线并行，呈棱形交叉，还有不少血点分布在四周，正好是江边那个海鲜市场里常用的粗麻绳能产生的痕迹。
姜明霜眨了眨眼，有些迷糊：“这些说明死者大概率死于他杀？”
“还可以推测凶手是男性，而且可能不止一个人。”陆琰抬头看向上游的方向，一边耐心解释，“三处刀伤，说明凶手与被害人之间至少经历过一次搏斗，黄主管是体力活出身，工人们也说他身体很好，要制服他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抛尸时在脚上绑坠子一般是为了脚下头上的竖着置入江中，那样可以减少浮力。但如果要这么做，就必须有把死者整个抬起来的能力。死者体重目测至少一百八，死后抛尸加上沙袋只会更重，这可不是谁都能轻易做到的，团伙作案更有可能一点。”
沉默几分钟，姜明霜忽然打了个喷嚏，引得两人齐齐转头。
她没想到在安静的环境里打个喷嚏会是动静这么大的事情，尴尬的想说点什么，周深的电话正好打了过来。
“走吧，他们收拾好了。”陆琰抬手将姜明霜的衣领拢的更紧一点，和韩子平一起朝大G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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